苏小漓还在么

        正是半上午，自入了冬以来一直都是雾霾天的北京，居然难得地出了太阳。

        车窗隔绝了凛冽的风，稀薄的阳光透过车玻璃照在叶修身上，暖得令人心醉。

        车内开着暖风，熏着淡淡的香。

        音响里放着叮咚的钢琴，叶修听了听，发现居然是他少年时练过的肖邦练习曲集。

        车子转了个弯，阳光正撒在脸上，透过发丝留下明灭的阴影。

        ——多久没有过这样惬意的片刻。

        叶修将脸侧了侧，将自己更深地埋在座位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把那个平日里的自己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

        他侧脸看他的孪生弟弟。

        外面路况很好，路宽阔笔直，车不多，车速平稳。

        叶秋好整以暇地将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手指尖偶尔还跟着琴音跳动一下。

        叶修一直都觉得叶秋比自己要长得更好看。
       
        叶秋虽说军队里捶打这么久，却并不壮实，可能遗传使然，叶家人都属于偏修长的体型，但不同于叶修的单薄，叶秋薄却有力的一层肌肉下是韧劲十足的筋骨。

        侧面看过去，他脸上的线条更加利落而锋利，眉尾的位置略微上扬，恰到好处地显示着青年男子的骄傲和锐气。不同于印象中总是微微用力抿起、显得过分沉稳和紧绷的唇角，今天的叶秋唇放松着，延伸到唇角一条微微翘起的弧度，居然显露出一个十分细微的笑容。

        叶修看着，不自觉也牵起一个同样弧度的笑，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到达购物中心的时候，叶修已经窝在副驾上睡着了。

        叶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停好车，将空调又调高了一度。

        叶修手里的牛奶喝了一半，剩下半杯被斜斜地抓在手里，已经有些温凉。

        叶秋轻轻抽走他手上的杯子，替他抹去唇角一点乳白，缓缓地放倒了座椅，从后排摸了一只骨头形状的小枕头给他垫在颈侧。

        车内来自异国的琥珀香安静的扩散着。

        混着叶修呼吸间的淡淡烟草味道，在车内的狭小空间内氤氲蒸腾，让叶秋轻微有点晕眩。

        他伸手过去覆盖住叶修仍然冰凉的手指。

        这么不修边幅，手却是精心保养的样子，手指白皙细长，指甲修得很短且圆润，右手手掌小鱼际和手腕内侧，还有左手的指尖，都有一层薄薄的茧，让这双手摸起来没有看起来那样柔软。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游戏，喜欢荣耀。

        那就放他去做他热爱的事吧，也弥补那些年，他没有真正快乐过的少年时期。

        叶修离家的这些年，叶秋相当于是在代替叶修，留在家里做个乖宝宝。

        老老实实高考，进入T大，工学和管理学双学位，随他哥，学习进度远超同龄人，如今正研究生在读，硕士论文都已经大体定稿，不出意外来年夏天就可以提前修满学分，圆满毕业。

        基地自然是不能再回去的，虽然可惜，但是当年进入特训营的心结已经解开，反倒对回基地的事没有那么执念了。但这些年已经在基地养成习惯的5个500还是每天都坚持了下来，每年也都与队长夏航有联络——他的队长说的对，不论他走到哪里，这片土地都会持续地给他力量，进入他的血脉，影响着他。

        叶修是被饿醒的。

        停车场内光线极暗，叶修这一觉睡得酣畅，醒来时居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叶秋看着这人眼睫颤了颤，睁开，懵里懵懂地，再闭上，再睁开，还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叶修这才迟迟缓缓地坐起来，用手撑着凌乱的脑袋发呆。

        晕陶陶被叶秋裹上围巾一路牵到吃饭的地方，叶修才想起来去看时间——自己至少睡了三个多小时，而叶秋就这么坐在旁边，饿着肚子等着。

        脸皮比城墙厚的叶修大大这时候终于也有些羞赧，把点菜的权利让渡给了自己的弟弟。

        ——没有用的叶修大大，我们都知道超级兄控叶小秋只会点你爱吃的菜。

       不过叶秋却真的有些犯难——这人的喜好一向不分明，除了因为伤后肠胃欠佳一直喜欢喝粥，这么多年了，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而且这时候叶秋真的很后悔刚才没有叫醒他——这人现在睡饱了精神好，说起话来更气人了有没有。

        于是吃完饭之后叶秋借着买衣服公报私仇，可把叶修折腾坏了。

        等叶修按照叶秋的标准和审美，剪了头发、修了胡须，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整个都换了一遍新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向来只会动动手指换装备的叶修，在不停的试了脱脱了穿之后，累瘫在副驾上哼唧唧。

        叶小秋弯了弯嘴角，这人几时像今天这样听话过，让做什么做什么，简直称得上乖巧。

        “送我回酒店吧，我明天一早的机票回队里。”

        叶修抬手摸了摸叶秋的发顶，带着些浓浓的安抚意味，生怕自己一说要走，自己这个今天蜜汁开心的的双胞胎弟弟露出那样恼火又失望的神色。

        ——不得不说，那神色简直扎心。

        叶秋愣了愣神，似乎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握住他手的掌心微微向下用力，再次攥紧了叶修。

        “今天是平安夜，是要家人在一起过的。爸妈今天都推掉了应酬在家过节，王阿姨特意去学了怎么烤火鸡，还准备了圣诞树，你房间的床头上还挂了圣诞袜子。所以，今晚回家，好不好？”

        叶秋自己都没有察觉，期待的意味正透过他温热的手掌向下传递给叶修。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战战兢兢的无望，近乎祈求。

        叶修却只能低下头，避过了叶秋宛如实质的目光。

        那期待太盛，他有些不敢直视。

        他还不太想回家。

        近乡情怯。

        15岁拖着孱弱的身体离家出走，对父母和叶秋的揪心，他能够感同身受。

        在杭州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对家人的想念，一样长如月光。

        所以越发不敢面对。

        更何况，平安夜。

        叶家温家都重传统，这种洋人的节日一贯忽视的，可如今，居然也郑重其事准备了这样一个节日，只为了能让叶秋在这一天忽悠他回家。

       ——啧，这么大的阵仗，简直更加胆怯了。

        赛场上一贯潇洒从容的斗神大大心情很复杂。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性能良好的车子在夜色里平稳而快速地启动，像是加热过的刀划过黄油。

         叶小秋内心简直要起飞，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去了。

         叶修收拾了一下心里的忐忑，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新衣服颈后的标签有点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