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漓还在么

都是一线大神，技战术哪会需要叶修再耳提面命地教导，之前不过是一叶障目，如今被叶修点破迷障，众人都有醍醐灌顶之感。

其中关窍，那日酣睡的两个小朋友又怎会知道，只不过觉得放了一天假去拍了个宣传片回来之后，似乎是托路过了潭柘寺的福，状态好得不得了。

就像叶修说的那样，唐昊有些像一年前的孙翔，他还没有真切地体会到团队能够为他带来什么，于是只能一路孤勇。但在整个团队刻意的调整之后，他非常敏锐地发现他在团队中的存在感陡然强了起来，就像一支楔子非常顺滑地卡进榫卯里，团战五人如同精密的仪器一般运转开来，他在其中拥有了恰到好处的空间和节奏。

唐昊不傻，他知道如今这样的转机是这支汇聚了中国职业联盟最顶尖选手的团队为他带来的。如果将一周以前的他比喻成一粒沙，那么如今这粒沙子在珠贝的柔软和包容之下，开始熠熠生辉。

每日三小时基础操作训练，一小时单人对战训练，四小时团队随机分组训练，外加两到三小时的复盘分析，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夜间捉对加练——高强度的训练之下，一周的时间如同草叶上闪光的晨露，在阳光下俶忽不见。

飞机从首都国际机场起飞的时候，天光正微微亮。

苏黎世在东一区，比北京时间晚七个小时。为了提前调整时差，国家队的队员们在张新杰的建议下集体通了个宵，叶修陪他们闹腾了一夜，凌晨三点钟从集训中心出发，到现在已经快24小时没有睡眠，反而不觉困倦——身体明明是疲惫的，额角微微钝痛，躯体乏力绵软，但精神却因为过度疲劳而进入一种病态的亢奋代偿状态，脑内的所有神经末梢都在用一种极端的速度旋转尖啸，无法片刻安眠。

飞机正在加速。

过快的速度带来强烈的推背感，气压压住耳朵，微微的嗡鸣和刺痛。然后一瞬间失重，仿佛太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飞机挣脱了引力的束缚，冲向三万英尺的蓝天。

叶修双眼还留着熬过黑夜的酸痛，抬眼去看窗外。窗外是飞速后退之后，仿佛被扭转了空间，开始慢慢缩小的城市。

远处是夏季清晨六点的天空，晨曦刚刚亮起，阳光还未累积起热度，舷窗触感冰冷，叶修的手指覆在那一片透明上，指缝间漏过淡淡灰蓝的天色，仿佛鸽子颈前的绒羽，绵软而细腻。

一整夜与昼夜节律僵持，此时大家大都困倦到极点，飞机在空中画完五边，爬升到稳定的高度向西飞去的时候，机舱内悉悉唆唆的嘈杂已经逐渐消失，只听得见飞机发动机轻微而持续的轰鸣。

一只手越过叶修，轻轻关上了叶修身边的舷窗。

    飞机上空调开得足，冷飕飕的风自头顶的风口灌下来，扑打在叶修光裸的后颈，叶修轻轻地颤栗了一瞬，旋即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

    喻文州站起身将对着叶修的那一个出风口关掉，抖开飞机上备用的薄毯盖住他的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黑色的真丝眼罩，抬手罩在叶修眼前：“闭眼睡觉，再熬下去都快熬熟了。”

叶修脸小，黑色眼罩罩在眼前，直接遮住上半张脸，只留下精致的下颌，因目不能视，只能凭直觉微微转向喻文州声音的方向，尖削的下巴也透着一股子茫然。

叶修想要抬手把眼罩拿掉，但是出乎意料，当视野只剩黑暗的时候，他那过度亢奋的大脑居然开始平复下来，过度透支的温度开始逐渐积累，躯体的疲惫在黑暗中被放大，身体的边际感在虚无中被吞噬，他任由喻文州将他的座椅放倒，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为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就着这份安谧和昏暗，放任自己一梦黑甜。

再次醒来的时候，叶修是饿醒的。

他坐起身，掀开面上的遮挡，餐桌上摆着一盒点心和一盒锡箔纸包装的快餐，看来空姐已经配过餐，不知是被人叮嘱了没有叫醒自己，还是自己睡得太沉。

机舱里的舷窗都是关闭状态，光线被刻意调暗了，队员们大都用过餐后又睡去，并不宽阔的空间，生生因为这种安静，渲染出一种漫无边际的错觉。

飞机餐是咖喱鸡肉配米饭，已经有些冷了，叶修打开看了看，对卖相表示了一下嫌弃，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默默吃了一半。

三万英尺的高空，飞机的空气调节系统正不停运转，空气干燥，呼吸之间气道生疼。

许是近来睡眠确实不太充足，许是这一通宵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是他耳压敏感，不耐受长时间的飞行。

偏头痛，伴随晕眩和胃肠反应，不算难以忍受，却多少让人不悦。

叶修有些烦躁地在座位上辗转了几分钟，他需要尼古丁。

他摩挲着惯常夹着烟的手指，指间空落落的触感让他有些难耐。

作为职业选手，他一向没有戴手表的习惯，此时手机也关着，他有些没办法衡量时间，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静默中一秒钟一秒钟熬着，不知何时是个头。

叶修知道此时的自己不太对劲，他少有如此焦躁的时候。

他仿佛坐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中心，没有重力，没有时间，万物静默，无声无色，只有躯体的感觉鲜明的存在着，却又不太能够确知究竟如何不适。

所有的不适都算不得剧烈，耳膜微微有些鼓胀，鼻腔微微有些刺痛，前额微微有些重，视野微微有些变形，但正是这些往日可以忽略的细枝末节，此刻仿佛万千蝼蚁，密密麻麻嗜咬着叶修每一寸筋骨，他整个人像是被放进了粘稠的沼泽，每一个动作都迟缓、沉重、不由自主。

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切实的疼痛让他无法安然自若，还是因为对尼古丁的渴求让他意志单薄，索性站起身来想要打开头顶的行李架——随身的旅行袋里，有陈畴建议他戒烟而配给他的尼古丁透皮贴片，往日被他弃若敝屣，此时却仿佛救命良药。

本就脚下虚浮，恰巧遇上飞机穿越气流，剧烈的一个颠簸，叶修没能稳住，一个趔趄摔在孙翔身上。

孙翔睡得迷迷糊糊起来放水，晕乎乎揉着眼睛正准备回座位继续睡，结果路过叶领队座位的时候被直接砸进怀里的领队大大砸蒙了，长手一伸把人先捞住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腰正硌在座椅边上，生生地疼。

“叶……叶领队，你没摔着吧？”孙翔双手撑着叶修的臂膀，努力想把叶修撑直了，这时他才发现，叶修一张脸煞白，纤细的手臂上触手滑腻，满满都是冷汗。

“叶修！叶修你没事儿吧！你怎么了？晕机么？”孙翔有点吓坏了，音量不自觉放大。

“嘘，别吵。别怕我没事。”叶修努力让自己在机身轻微的摇摆中找回平衡，一边仍然伸着手执着地想要去拿行李架上的随身行囊。

“你别动，我帮你拿！”孙翔仍然没能很好的控制住音量，一边抬手帮叶修把东西拿下来。

而此刻周围的几位选手也都被孙翔无意的吵嚷惊醒。

喻文州看着叶修惨白着一张脸，仍然契而不舍地要用颤抖的手指撕开圆形的尼古丁贴片贴在手臂内侧，气得脸都绿了。

尼古丁是你亲爹么我的领队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