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飞时（一发完）
吃饱了撑，闲得蛋疼产物。
瞎JB写的，叶，王，喻统统OOC。
不放预警，心大者进。
前面陆续放的删了，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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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国家队集结完毕当天，精力过剩的队员们甫一见面，简单碰过头，就在装修一新的训练室开始了捉对厮杀，美其名曰先把夏休期网游里争BOSS争出来的宿怨消一消日后好并肩作战，结果事与愿违，旧恨未了又添新仇，已然又一次变成了螳螂捕蝉后有黄雀、黄雀后又蹲了大猫咪的乱斗场面。
偏生王杰希是个孤拐性子，仅有的一点温情脉脉全用在微草的熊孩子们身上，其余时间情商一概欠奉，抬起大小眼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有点发毛把键盘操得咔咔响的唐昊，无心恋战只想赶快打完去房间睡觉，手起刀落又是一套骚操作直接打得小朋友心态要崩。
叶修老神在在抱着烟灰缸坐在窗台上晃着一双长腿，斜眼去看喻文州，后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训练室里的惨烈现状，正微微皱着眉头拿着后勤人员提供的七张房卡对着名单划拉。
赛前集训是在竞技总局指定的集训中心进行的，不巧，同时段恰巧也是花样游泳世锦赛备战阶段，花泳国家队也在集训，原定一人一间的优厚待遇开始捉襟见肘。
“为了能够快速地打破固有认知、消除队员之间的隔阂，集训期间，队员的住宿安排就随机抽签决定吧。”
叶修低头将手里残余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暗红色的火光倏忽一亮，迅速往上移动，又寂灭下来，变成一截苍白的烟灰跌落下去。
他坐在这里吸烟兼围观场内的大乱斗已有一阵子，半晌没开口说话，被烟熏过的嗓子微微有一点点飘，说了几个字之后才又恢复他一贯有些低沉又漫不经心的音色。乡音难改，回到故土更甚，北京人特殊的咬字方式让他的声音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近乎于亲近的轻佻。
烟雾在彻底消失前淡了又浓，喻文州抬头看叶修的时候，那烟雾正好混着窗外一抹残阳均匀地铺在叶修脸上，一张惯常苍白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些许亮色。
喻文州一怔，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好。
心想，这人不是说前几年在嘉世当队长当得很糟糕，糟糕到整个队伍拼着降级也要把他从队长位置上弄下去么。
这不是，考虑得挺周全。
当然，他当然知道，这人一向是能够当得了一个好队长的。
王杰希婉拒了队长职务后，这个惊天大锅不容置疑地落在了他头上，首次率队为国出征，他看似从容不迫，又哪里会真的毫无波澜呢。
直到上午，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这人迈着疲疲沓沓的步子走进来。他抬起手有气无力地冲他打招呼，他心里那莫名的紧张和一点点无所适从的无力感，似乎都有了着落。
喻文州不得不承认，叶修身上有种奇怪的魔力，敌对时对他会有多防备，并肩时，就能对他有多信任。
这人如今灭了烟坐在他对面，特别拿自己不当外人地从喻文州笔记本上撕了一页纸开始捏纸坨坨。
似乎是感受到了喻文州落在他面上、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低着头的叶修稍微抬起来一个角度，冲他勾了勾唇笑了，挑了挑眉，把手里的抽签结果拿给他看。
喻文州及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叶修就是叶修，果然还是不能太信任他。
这人的嘴据说是开过光，说什么中什么。现在喻文州只觉得这人的手怕是也附过魔，好几百的APM也就算了，排房间抽签而已，居然也这么魔性的么。
叶修摊开的手掌里，两个皱皱巴巴的纸条上赫然是号称宿敌的蓝雨战队与微草战队两位队长。
2
喻文州看了看叶修好整以暇的玩味表情，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微微一点点芒刺在胸腔里捻动，他没有理会，转去看另外几组分组。
果不其然，叶修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蓝雨好过。
苏沐橙和楚云秀两个姑娘自然不能拆开。他家那位最爱闹腾的话痨剑客黄少天，妥妥与轮回那位安静的花美男神枪手周泽楷排进了一组。
喻文州暗暗苦笑了一下。
王杰希。
哪怕是出自叶修之手，这三个字显得歪歪扭扭极尽散漫，喻文州也恍惚能从字里行间看到那人冷肃的眉眼。
王杰希啊……喻文州垂下眸子，自认内心里这一句悠长的叹息藏得正好，再抬眼却见叶修一直望着他，目光相触的时候，冲他微微挑了挑眉。
喻文州愣住了，叶修的目光微带关切和询问，似乎是说，要不要帮忙解围。
呵，怎么会，他一定看错了。
他和叶修之间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默契。
而他，又有什么围，需要他来解呢。
叶修了然，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将其他分组结果摊开来。
“啊啊啊啊叶修这样不行的！现在虽然并肩作战但是大家都是敌人！敌人懂么！！怎么能让我家队长跟王杰希那个神棍住在一间里绝对不可以他会给我家队长下降头的！！！还有啊我不要跟周泽楷那个哑巴住一间我会被憋死的好么好么好么！能不能为队员的人身安全考虑一下啊领队大大！”
黄少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自带扩音器，开始嚷嚷。
叶修同情地看了闻言扶额的喻文州一眼：猪队友误事啊，原本悄咪咪给他换个人就完事儿了，这倒好，一嚷嚷，就没得改了。
这人盔甲厚得很，偏生脸皮薄，叶修重不得轻不得，只能硬头皮这么给定下来。
“集训期间，理应通力合作，互相配合，你放心，要下降头也是拿了世界冠军之后的事儿，你未免担心的太早了点。”
王杰希全然不知叶修与喻文州心里九曲十八弯，一言既出，这事儿就盖棺定论了。
大家纷纷来询问自己的室友是谁，张新杰与方锐。张佳乐和唐昊。李轩和肖时钦。
喻文州一看反倒乐了，就说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
叶领队，跟孙翔小朋友分在一个房间，你也怂了吧？
喻文州眼里含笑，眉梢却吊着淡淡的锋利，往叶修脸上扫去。
而他仍旧是八风不动：开玩笑，他叶修有什么不自在的，到底谁怕谁你问问孙翔去。
那边厢黄少天仍然在王杰希耳朵边上上演魔音穿耳，说些什么下不下降头的孩子话，王杰希一点耐性也欠奉，从喻文州手里领了房卡，转身就走，留黄少天叽叽喳喳唱独角戏。
背后看去，那人的肩背端正而瘦削，颈子纤长，发色天生是国人中难得一见的亚麻色，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
叶修上前薅住黄少天的后领子，把他塞给全程看着名单懵逼的周泽楷：“小周，为了全队的人身健康，黄少天我就交给你了，请务必教会他惜字如金的道理。”
周泽楷一愣，内心万千弹幕飘过一时不知道挑哪句来吐槽。
而喻文州在背后暗自苦笑。
给他下降头这种事儿，王杰希早就干过了。
3
其实，若要说是王杰希给喻文州下降头，那真的是太冤枉王杰希了。
荣耀职业联盟微草战队队长，联盟首席魔道学者选手，魔术师，全联盟“最想嫁的人”排行榜首，王杰希大大，首先是个直男，其次，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一腔热爱全给了微草，剩下三两分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再对敌队的队长释放什么特殊信号。
叶修大大方方去拎了还准备与唐昊开个父子局的孙翔回房间休息，孙翔再心大，这时面对叶修也显然有点犯怂，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就被打包带走先去认门儿了。
临出门的时候叶修回头看他一眼，那眼神带着点戏谑，偏又透着门外夕阳的暖光，看得喻文州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喻文州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是王杰希先动的手。
说不好具体是什么。
也许是初识时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人之间葱苗一样清隽又挺拔的身形，也许是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却有点逼疯强迫症的眼睛，也许是两队狭路相逢黄少天咄咄不停的垃圾话里面轻飘飘一句“闭嘴，吵死了”。
全明星周末两队一贯位置相对，遥遥望过去总能看见那人望向舞台的冷肃的侧脸。他像一只尚未被驯服的猫科动物一样冷淡且敏感，感应到他的注视便微微偏过头来颔首示意，瘦削的下颌线条紧致流畅，是一种矜贵又惑人的威严。
那样的线条在某一个夏休的午后出现在喻文州的梦里，他独自一人驾着小舟在幼时就熟悉的浅海里，风轻轻鼓荡，将他搁浅在岸上，他在陌生的岛屿探险，顺着礁石堆砌的高地艰难上行，在山顶，月亮有脸盆那么大，王杰希正望着月亮，听到动静偏头看他，那条下颌线在银色月光下无比漂亮。
喻文州惊醒。阳台上喻妈妈在晾衣服，手机开着功放，正放着那首《在那银色月光下》。
年轻的男声，低低地唱着：
在那金色沙滩上
洒着银色的月光
寻找往事踪影，往事踪影迷茫
往事踪影已迷茫，犹如幻梦一场
喻文州甩甩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腹诽：哪来什么往事迷茫。
那还是早几个赛季的时候，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这无厘头的梦境是他对自己手速的不甘，他是个出了名的手残，万分艰难才留在赛场上，也曾羡慕甚至嫉妒过王杰希的天赋异禀、惊才绝艳。
后来的这些年，这样的梦一再造访。
场景千变万化，有时候是如初次一般海岛冰轮，有时候是小径幽深，更多的时候，就是全明星光影璀璨间那一帧。
甚至于，在梦里，他走下座位，越过宽阔的舞台，一级一级走上台阶，在那人迷人而冷淡的迷茫目光下，亲吻了他。
还有什么余地。
喻文州知道自己没救了。
王杰希于他不再仅仅是王杰希。
而喻文州喜欢王杰希这件事，喻文州自忖掩藏良好，除了偶尔夜深人静摊开来晒晒月光，连自家朝夕相处的最亲密的队友都未曾发现丝毫，更别说全联盟大半选手互相一年只见两回面，季后赛的队伍互相见面次数多一点也突破不了两位数，几个孽缘颇深的全明星、赞助商活动等等能多见几回，但显然不够窥探进这位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心脏术士的内心。
但这次喻文州有点不确定了。
这位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幺蛾子有点多的领队大大那隐晦的眼神儿让他有点不自在。
4
所幸，喻文州之于王杰希，还是喻文州。
蓝雨队长，手残术士，赛场上不容小觑的战术大师，私底下相处愉快的联盟同事。
——与联盟其他人对喻文州的认知没什么不同。
喻文州回到房间的时候王杰希刚刚光速冲完澡，看样子是打小儿跟家里老爷子泡澡堂子泡惯了的，奶白色的浴巾松松垮垮往腰间一系，裸着臂膀，也没擦干，水珠子从发梢淌下来，顺着清瘦却有着一层韧薄肌理的肩膀往下滑，一路贪婪地碰撞着附着在皮肤上其他的水迹，欢快地淌过微微凹陷的腹部，触及柔软的织物俶地不见了。
他看见是他回来了，无比自然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一头扎进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胡乱一裹，独留两条细长匀称的小腿晃晃荡荡地挂在床沿上——看样子确实是打算在晚饭开饭前抓紧时间睡半个小时。
喻文州站在房间的门廊处，手还落在把手上，被适才的满眼活色生香震到足足花了五秒钟时间来确认自己是醒着还是梦着。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啥……
我是喻文州我在集训中心的宿舍里我……
呼……
他非常非常轻地喘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微妙的花香味——在落荒而逃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后者，抬脚走了进去。
“王队？王杰希？你要不要起来擦擦头发，你这样……”
王杰希掀开比较小的那边眼睛的眼皮儿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不会感冒的我体质好得很。”然后把自己往被子里面塞了塞。
喻文州从善如流闭上嘴，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可是我想说的是睡醒了头发会乱翘……
已经乱翘了。
王杰希把自己埋得很好，只剩一撮儿湿发从被子缝儿里伸出来被空调风吹得颤巍巍的，有点儿可爱。
夭寿了……
喻文州把自己放进小沙发里，抓过抱枕来捂在脸上，艰难地忍住了没有哀嚎出声。
早知如此，不如那时接受了叶修的好意算了。
虽然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叶修的人情可一点都不好欠。
叶修知道了。
喻文州后知后觉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快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有举止行为，喻文州仍然自认并无破绽，不过叶修一贯智多近妖，他并不意外。
而且，也并不惊慌。
喻文州对叶修总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的知情，并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他不会散播给另外的人知道，不会告诉王杰希，不会拿这秘密当做筹码威胁他，更不会因为这种隐秘的情愫，而对他这个国家队的队长，有任何的质疑。
他仍然可以做王杰希心目中的蓝雨队长，手残术士，赛场上不容小觑的战术大师，私底下相处愉快的联盟同事。
只除了需要忍受叶修那复杂的眼神的洗礼。
只除了——喻文州看了看那撮仍然在微微颤动的亚麻色发丝，那人睡眠质量真好，这才几分钟，已经欢快地打起了微微的小呼噜——忍受王杰希这样，来自于一个北方直男完全不自觉的杀招攻击。
喻文州深深地吸了口气。
还好还好。
他喻文州别的本事没有，单单一副八风不动的淡定面皮和油盐不进的坚韧盔甲可堪称道。
5
不过，喻文州还是短暂地逃离了这个弥漫着潮热的水汽的房间。
那水汽里鲜明地存在着一种让人迷失的味道，那味道牵引着喻文州的双眼不住地往雪白的床品上乱七八糟那一团被褥里瞄，120支的埃及长绒棉细腻如雪，夕照下泛着绒密爽滑的光泽，惑人得很。
那人对目光敏锐极了，喻文州不敢放任，站起身整理一下被抱枕搓乱的头发，轻手轻脚带上门走了。
走廊尽头，不出意外碰到了叶修。
那人站在离自己房门几步远的窗口吸烟，房门敞着，喻文州礼仪端正，没去刻意注目，却也见到不大的房间里孙翔长手长脚来来去去，地上敞开两口巨大的行李箱，年轻男孩子作张作致的各色潮牌铺了一地，得知叶修不会在意他占用掉整个衣柜，这会儿正高兴，甚至于觉得这个爱训人的前辈此时也面目可爱了起来。
“我在里面他拘束，干脆出来抽支烟等他把衣服收拾好。”叶修懒洋洋地抬手冲喻文州打了个招呼。
“我还以为你会批评他。”喻文州笑。
“小孩子臭美多正常啊，我弟早些年也这样儿，我批评什么？你以为我是王杰希那种老古板么？”叶修也笑，叼着烟笑出了八颗小白牙。听人爆料早些年王杰希还明令禁止柳非化妆呢，就怕太爱漂亮分心耽误训练。
喻文州瞬间哑了，这人太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搁以往，王杰希这三个字完全不至于让他起什么波澜，今天前前后后这些琐碎的小事儿一撞，饶是铁布衫金钟罩也没压的住他脸上那一瞬间的变色。
“得啦，别费劲装了。你知道我知道了。放轻松。”叶修一脸乏善可陈地捻灭了烟，大度地表示我对你那点隐秘心思没什么兴趣，然后抬手抓住喻文州的手腕，拖着他就往电梯厅走。
他本来就不讲究穿，想着还要发队服，干脆就没带换洗衣服，看到喻文州出来了，干脆拖着他陪他去买内裤。
喻文州语塞。
你买内裤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叫上我啊喂！
“你不是号称全联盟最有衣品的队长没有之一么？”叶修无辜地眨眨眼睛，按开电梯门把人推进去，压低了声音在喻文州耳边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们gay不是品味都比较好？”
喻文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满口的槽不知道先吐哪个，只能苍白无力地辩解：“买内裤到底跟衣品有什么关系啊喂……”
叶修才不管喻文州满脑子几万只羊驼奔腾而过，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他只管拽着这人细白的手腕兴高采烈地越过大厅往外走，喻文州挣扎无果，只能一脸生无可恋地跟他走。
集训中心对面是间竞品超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叶修仿若自知理亏，进得门去先从冰柜里挑了一盒朗姆口味的八喜先付了钱，问店员要了小勺子，两三下拆开了先塞进喻文州手里，喻文州吃人嘴短，只能叼着小木勺跟在叶修身后。
还好叶修不仅仅是来买内裤的，烟，打火机，驱蚊水，泡面，牛奶，零食，甚至还有一盒痘痘贴——感受到喻文州异样的眼光，叶修拿出好容易新配的手机，微信聊天界面上正是苏沐橙的SOS紧急求救信号。
在喻文州的严肃建议下，叶修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十五块一双的塑料拖鞋，选了一双亚麻面料、藤编鞋底的人字拖，百般纠结地扔下了“跟洗旧了的床单裁出来的一样”的红蓝格子短裤，选了一条浅灰色的棉麻长裤。
“红蓝怎么就不能配了……真的是……”
喻文州心说你不是说信任我们gay的品味么，撇撇嘴没理会叶修小小声的抗议，又狠狠在550g的大冰淇淋桶里挖了一大坨准备叼着慢慢抿，却见那人老实不客气地凑过来啊呜一口。
喻文州：！！！！！
叶修浑不在意，一边舔嘴一边去看男士内裤货架上的包装盒。
“叶修！你居然吃我冰淇淋！”
“诶？”叶修无辜地转过头来，“我买的啊，不能吃么？”
重点不是谁买的好么！重点是…………那小勺是我用过的你就直接……
叶修依旧一脸懵逼地看着喻文州，弄得喻文州差点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只能悲愤地想，该死的北方直男……
叶修转回头去，拿了一盒包装上无比耀武扬威地印了个半裸猛男照片的黑色内裤，问：“你觉得这个款式怎么样？”
喻文州已经放弃挣扎了，一边内心吐槽内裤么，大家不都长一样，一边认命棒读：“好，特别好。”
“唔，我觉得不太好。”叶修思索片刻，放下，拿了另外一盒浅色的。
喻文州从善如流，问：“为啥？”
“黑色显瘦。”叶修果断地拿了两盒扔进购物筐，长腿一跨，利索地去收银台买单，留下捧着一大桶冰淇淋的喻文州独自颤抖。
6
该死的北方直男！
喻文州一边腹诽一边百无聊赖地咬着冰淇淋的小勺。
那小勺是片薄且宽的浅色小木片，被他叼在嘴里叼久了，靠近嘴唇那端已经显出参差的深色来，叶修端着餐盘在自助区挑选食物，目光回转过来落在喻文州身上，眼看着他将那小木勺咬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喻文州毫无察觉，坐在光线偏暗的角落里，看似在守着那袋生活物资等领队大大回来好去打饭，实际上仗着回来太晚国家队的大家已经尽数吃完饭回房间了，肆无忌惮地盯着因多睡了会儿一样没赶上大部队的王姓某直男。
王杰希大概是饿了，没顾得上换衣服，浴袍裹了裹紧裸着双腿就下楼了，如今正斜倚在放餐后甜点的吧台上，右腿随意地从左腿小腿前交叉过去，穿着人字拖的脚尖点在地上，愈发显得小腿修长、足踝精致。
该死的北方直男。
喻文州又一次默默念了一句，在北方两个字上黑体加粗。
——蓝雨战队主力全员有幸在301主场参与过他们301战队的常规队内休闲活动：泡澡堂子，彼时北方汉子那种毫不在意裸呈相见的“豪爽”着实给了这一票秀气内敛的广东人不小的冲击。
“诶，你说他穿没穿内裤。”
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人属狸猫的，狡猾又命大，走路还没声儿。
喻文州被叶修不咸不淡带着戏谑的一声儿撩拨的一脑门井字，血色微微浮起来在耳尖上，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怎么知道，不过他应该不介意黑色显瘦。”
叶修闻言噗嗤笑了，挑挑眉毛颇为慈爱地看了喻文州一眼，一向吐槽精附体一般的领队大大不稀得跟嘴硬的小孩子计较，把一碗滚烫的艇仔粥推到了喻文州面前。
“吃多了冰，怕你胃疼，趁热吃了。”
喻文州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个语气表情，应该是说喝多了醋才不违和。
但他也乖觉，收回视线，默默地接过叶修递过来的白瓷调羹，搅动起面前咸鲜的粥来。
可不就是喝多了醋。
喻文州心想。
王杰希不是一个爱吃甜品的人，靠在甜品柜上，是因为另有一位姑娘在挑蛋糕呢。
那姑娘应该是花泳队的，之前这集训中心只她们在用，大概是习惯了，训练完穿着训练用的绯色泳衣，外面随便披了一条白色的毯子，看不真切身形，只见长腿亭亭，远远看去与王杰希居然甚是登对。
该死的北方直男。
“芝士蛋糕每100g300大卡，黑森林350大卡，焦糖布朗尼400大卡，啊世锦赛在即我要控制体重，这样好不好，我拿一块芝士蛋糕，吃一小口，剩下的你帮我吃掉？你沙拉里的苦菊归我了。”
“成交~”王杰希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角落里视奸他的领队与队长大人，冲着姑娘点了点头后转身朝这边挥了挥手。
喻文州慢半拍地抬手挥了挥，看那人领着佳人一路款款而来，内心里说不清道不明一阵怨念：这人对目光一向敏锐，都盯着他看这么久了才发现，果然是因为有美人在侧么。
但随即，喻文州反倒开始反省：自己这怨念来得实在毫无道理。
脑内的神经元被这一来一回弄得差点打成死结，等到王杰希与那位姑娘打了招呼在他们身旁落座的时候，那结子似乎又一路从脑子打进了胃里，上腹部一阵隐痛。
“这是林琅，中国女子花样游泳队的队长，我发小儿。”王杰希一边介绍，一边将自己盘子里的苦菊挑出来塞进林琅的盘子，沙拉里一大半是苦菊简直要他命——俩人打小儿一个幼儿园长大的，看着娴熟的作案手法就知道小时候没少如此合作糊弄生活老师。
林琅落落大方一笑，先冲叶修打招呼：“可不得了，我居然见到了活的叶神！”
然后冲着喻文州一伸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位庙家同志，让我们携手在推到王杰希这座大山的革命道路上精诚合作越走越远。”
喻文州满脸黑线地抬起手和这个脑回路与王杰希一般清奇的花泳队长握了握。
叶修倒是吭地一声笑了，这姑娘的嘴是在雍和宫开过光么，若不是第一次见面，他都要以为她故意的了。
7
饭后留了一些时间给国家队诸位选手休息与调整，晚八点，所有人聚集在训练室，开始了集训期第一次正式训练。
国家队6月30日集合，拟于7月15日专机抵达苏黎世，刨去已经通知过的拍摄宣传片的时间，满打满算就两周，训练时间相当紧迫，好在国家队这些人，有像王杰希这种懒的，有像唐昊这样傲的，有像孙翔这种轴的，偏偏，没有一个会嫌训练苦的。
晚饭后短暂的休息让大家都从旅途劳顿中暂且恢复过来，看着喻文州发到手里的“首日适应性训练训练流程”的详单，各自开始了训练。
喻文州倒是一直没闲着，这份流程单，就是他与叶修两个人在对面超市采购、回来后同桌吃饭打嘴仗的间隙里商讨定下来的。
作为敌人，他们对每一位选手的各种操作数据都了然于心。
但是作为队友，却不见得。
这份适应性训练，他们选取他们日常基础训练中一些比较极端与特殊的训练场景进行拼切与搭配，重新设置了难度与完成时间，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摸底”更准确。
分发给众人后，喻文州远远朝坐在窗边的叶修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机位上，开始了自己那部分的训练。
叶修手中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便携的尺寸，本就不大的屏幕上切分了八份，分两页——那是每个人如今训练的实况。
空调开着，门窗紧闭，室内微微有些泛冷。叶修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神色异常专注。
良久，他起头来，从几台显示器的缝隙里，看到喻文州紧盯着屏幕严肃的侧脸。
黑眼圈有些重，面色微微有点发青。
哎。
叶修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悄声走过去调高了空调的温度，从兜里掏出一板铝箔装的药片，夹进喻文州落在长桌桌首的那册笔记本里。
8
这人……
训练复盘的时候，喻文州看着夹在笔记本里的一板达喜，险险控制住了想要在众目睽睽下掀桌的冲动，连眉梢的抖动都刻意压住了，不动声色地往叶修占据的那个窗边隐晦地看了一眼，稳了稳声线，开始复盘总结。
在第一候选人王杰希拒绝出任国家队队长之后，联盟在喻文州身上寄予厚望。
喻文州也确实没让冯宪君失望，沉稳持重，又面面俱到不偏不倚，实在是个当（bei）队（guo）长（xia）的好人选。
适应性训练，训练内容不多，重在以队友的身份互相了解和适应，复盘当然也不会太久，喻文州作为全联盟唯一的手残、首屈一指的术士、四大战术师之一，意识老辣眼光独到，一番简短的点评说得众人心服口服。
而叶修似是毫无所觉，一边听着，一边拿了支笔在不知从哪儿摸来的一张A4打印纸上记录着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叶领队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冷不丁被点名，一屋子人的目光随着喻文州一路往后定在那人身上，叶修却不见起身，只停了笔，微微抬眸，笑了一笑。
喻文州这一天简直被叶修折腾得心力交瘁，一看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脸，下意识就脑门子一紧——恰好训练室的后墙上挂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字，喻文州生怕这人为老不尊说出点什么过分活泼的话来。
“喻队总结的十分到位，我没什么需要补充的。有别的想多说两句。代表中国出去比赛这事儿，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谁都没经验，不存在谁资历老旧听谁的。喻队既然是队长，一切比赛相关的事务，希望大家听指挥服安排。我就是个打杂的，我的职责是为大家处理一切与比赛无直接关系的事务，让大家能够心无旁骛准备世邀赛。训练的事儿，有建议或者意见我会酌情私下与喻队讨论，”说到这儿，叶修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点墨，轻轻落在喻文州面上，仿佛声音也一同轻软了下来，“你也不用特意征求我的意见。祖国和人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
喻文州恍惚半晌。
他若是不知道叶修为什么说这番话，他就枉为喻文州了。
他在帮他树立权威。
大敌当前，最忌军心不稳。
但是有主帅，还有个御史钦差，这钦差还是教科书本书，该听谁的？
就算两人并未有分歧，但军心，到了该乱的时候也丝毫不会含糊——尤其这队伍，孤拐疏狂者众。
这人……一贯如此通透，他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会以为他要出言不妥，这人，相识多年，何曾见过他失了分寸。
是啊……他一贯是有分寸的。
那么，这板药片。
便是刻意为之了。
夜已经很深了，王杰希充分发挥了一下联盟最懒选手的特色，刷了个牙就裹进被子刷着手机准备睡了，天热，空调打得极低，基地的基础设施质量太好，中央空调的冷风嗖嗖地往喻文州身上刮，他打了个寒噤，不由地捂紧了更加绞痛的胃。
这人，这也太明目昭彰了……
9
喻文州最终还是抠了一片药片生生嚼了。
分散片奇怪的粉末口感和阿斯巴甜那不正常的诡异甜味交织，提神效果堪比一杯美式特浓——喻文州瘪了瘪嘴做了一个很不喻文州的苦脸，吞下一口热水，期待着胃痛能够平复，毕竟他还有第二日的训练计划要做。
（那杯热水还是王杰希发觉他不舒服专程给倒的。身体力行将“多喝热水”的直男信条贯彻到底。）
——这时才想起来，叶修说那番话，难道不是更像偷懒宣言么！
喵了个咪的！
喻大队长后知后觉地想掀桌。
这个队长，本就不好当——讲实话，莫说是王杰希主动拒绝了，要是联盟第一个找上他，他也是会拒绝的。
他会答应，不过是因为，他怕若是拒绝，联盟转而再去磨王杰希。
某王姓队长孤拐惯了，那身一意孤行的劲儿，也就微草上下惯着他，当国家队队长对他来说，是太重的负担。
而他不舍得。
幸而他一直以来都备受争议，圆融惯了。
罢了，这位叶领队是要为他立威也好，是要偷懒也好。
横竖这队长的位置自己接了——接之前也没期待过能有这么一位高阶参谋。
“嗡~嗡~~”
手机震了，打开，刚刚腹诽过的叶姓领队发来消息。
“没睡呢吧？”
紧随其后，一个WORD文档跳进对话框。
“这是后面的训练和分组的一些建议，给你做参考用，有空可以看看。”
“仅做参考，有分歧的地方我们再讨论，我随叫随到。”
呃…………
喻文州在对话框里敲入了“谢谢”两个字，想了想，删掉了，打开了叶修发过来的文档。
另一边的叶修看着对话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闪消失了，重新变成喻文州的名字，再等了半分钟，未见有消息发回来，释然地笑了笑，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洗澡去了。
10
喻文州快要睡着了。
他把自己摆成了他妈妈做完瑜伽之后“全身心地放松，将自己的四肢深深地，沉入大地”那个姿势，五秒一吸五秒一呼，把自己完全地融化在了这深夜里。
王杰希就在他左手边两米外的另外一张床上，窗外微弱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隐隐约约能看见那张床上隆起的轮廓。
呼吸声也是可以听得见的。
比他刻意压制的呼吸要浅快一些，但是听起来却更加悠哉。
是做了什么美梦么。
这不是喻文州第一次离王杰希这么近。
大概是第七赛季的全明星吧，各个战队一堆人出去玩，在KTV里，王杰希就坐他身边，那人酒量浅，喝了两瓶玫瑰味儿的1664就昏昏欲睡，终撑不住地斜斜倒在他肩上。
但那日太吵了。
黄少天和方锐两个人在合唱《难念的经》。
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
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
贪欢一刻偏教那女儿情长埋葬。
太吵了。
他完全听不见他的呼吸。只记得那人左手略冷，侧脸很烫。
哪有此刻安静。
舍不得璀灿俗世，
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找不到色相代替，
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11
叶修喜欢喻文州。
是海潮褪后，露出水面的岛。
浮光掠影淡去，那人站在空荡荡的世界中央，传达着这样的念头。
他大概伸出了手，有淡色的暖光从那双指节分明、清矍从容的指间漏出来，不知道是给与，或者是期待得到些什么。
又大概没有。
只是往常那样噙着烟，双手懒洋洋地插在袋中，不言不笑，从不催促，也从不落空。
但日子一切照常，训练，复盘，循环往复。
有限的时间里，研究各个国家选手的历史资料，摸你可能会面对的阵容与战术，尝试以往完全没有采用过的组合与打法，国家队从未并肩战斗过的十几人磨拳霍霍，在这熔炉里敲碎了混匀了，重新锤锻。
没有什么闲暇留给喻文州去思索在王杰希身边艰难入睡的第一夜，为什么入梦的偏偏是叶修。
叶修。
叶修一如自己承诺的那样，国外资料的获取、筛选、翻译、分析，国内应付总局应付媒体，行程规划、后勤保证，林林总总，与比赛无直接关系却又琐碎的一应事务大包大揽，却仍在每晚发给喻文州当日的训练总结与次日的调整建议。他与他有来有往讨论数轮，却从不在队员面前对他的决议有任何置喙。
——微信也好，QQ也好，聊天记录尽数简要明确，全部是公事，别说是集结当天那种奇奇怪怪的玩笑，连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
直到了出发的时候，当惯了甩手掌柜的叶修跟个老妈子一样把公务舱里连队员带随行工作人员点了好几遍，在飞机终于要开始滑行、空姐的几番催促下才打算坐下来的那瞬间。
喻文州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一瞬。
叶修在坐下前，越过几排座椅和嘈杂的人声，越过正在做安全演示的空乘人员高挑的身影，极其熟稔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极快速，也极轻的一个眼神。
但是，仿佛已经隔着人海看过几千遍。
仿佛从来不需要寻找和游移，他一直都知道他在哪儿。
仿佛，是喻文州千百次地，越过欢呼的人群看到王杰希。
身边的黄少天犹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斜前方的周泽楷已经戴上了耳机，在平板电脑上选了一段郭德纲的相声听；再往前，孙翔举着一张瑞士入境的单子在问唐昊应该怎么填，两个人头碰头研究半晌未果，与他们隔一条走道的王杰希掀开已经戴好的遮光眼罩，认命地大包大揽。
而叶修，那一眼之后，将自己藏得很好，只看得到手肘轻轻地落在扶手上，短袖衫下露出一截贴着尼古丁贴片的手臂。
飞机离开了跑道，在空中阶段性地拉升出一个错落的五边，然后稳稳飞行。
喻文州用一张困倦的脸说服了黄少天，关上舷窗，闭上了双眼。
他终于有十余个小时的余裕去思考那昭然若揭的七个字。
叶修喜欢喻文州。
但是未果。
直到在苏黎世逐渐亮起来的天光里走出航站楼，他仍然只得一个结论。
亦是七个字：喻文州何德何能。
12
叶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喻文州的。
就像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喻文州喜欢王杰希的。
发现这个事实，与他发现自己喜欢喻文州时，一样错愕。
那时候他想，这还不如说喻文州喜欢黄少天才更理所当然一点。
——随即反应过来，若论关系亲密、互动频繁，那么他也应该是要喜欢黄少天才更理所当然。
黄·剑圣·追求沐橙未遂·直男无疑·少天莫名躺枪，打了一整夜的喷嚏。
最开始的喻文州，在叶修眼里，不过是个活得太用力的小孩子。
太用力，太勉强。
心思又重，面皮又薄。
首战失利后，坐在蓝雨的队长席，面对记者与粉丝的质疑谈笑风生举重若轻，窄薄的肩挺得极正，暴露了尚未学会掩藏的惶然。
那时候叶修还跟早早就修炼出八风不动技能的微草战队小王队长吐槽，面皮这么薄，怎么打荣耀。
小王队长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你可别小瞧了他。”
叶修只是笑。
他从不小瞧任何人。
何况喻文州。
13
长时间的飞行压抑且疲惫，宜放空。
喻文州放空了很久。
他试图回忆起与叶修认识、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弄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心存不轨”的。
唔，这个词用得不好，容易误伤自己，暂且划掉。
他自认记忆力好，情商过得去，长于察言观色，但是他很挫败地发现：他找不到那么一个明显的节点。
甚至于，若不是那日的分房，内裤，药片，他完全看不出来，这人有什么蛛丝马迹。
他一定是故意的，喻文州心想，这人的道行可比我深多了。
若他存心想要暗恋，大可以像我喜欢王杰希那样。
可他居然挑明了。
——虽然没当面表白，但是对于他们这种聪明人，这也就跟挑明了没差。
喻文州不由苦笑。
对叶修这种坦诚，他居然，还有那么一丝羡慕。
至少，对王杰希这种不动声色的恋慕，他还得继续不动声色下去。
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喻文州想，大概，到这份说不出口的感情由浅而深，再由浓转淡那时候吧。
反正他才二十多岁。
还有大把的时间。
他可以等。
14
中国队如愿拿到了世邀赛的冠军。
赢，从来都不容易。
英雄末路一般的境遇，最终被这群坚韧而热血的年轻人撕开了裂口，创造出奇迹——已经有数年，中国在国际电子竞技舞台上未曾斩获奖牌。
但这一次，是中国，夺得了这至高荣耀。
喻文州的双手在突破了自己既往极限的手速爆发后，尚在震颤，他站起身，走出比赛仓，双手因为下垂而感到更加酸胀——但他顾不得了，他们赢了！中国赢了！
巨幅的五星红旗在东看台展开，礼花绽放，国歌奏响。
王杰希的机位就在左近，他激动地拥抱了他，一米八几的颀长身影拢过来，双臂修长有力，韧薄的肌理下是鼓荡的血脉，有着灼人的温度。那个拥抱很紧。紧得让喻文州胸口一闷，险些喘不过气来；却也极短，在他的心脏还未来得及漏跳一拍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喻文州眼睁睁看着他拥抱了苏沐橙，拥抱了黄少天，看他拥抱了已经哭出鼻涕泡泡的张佳乐，还顺手撩起张佳乐的队服下摆帮擤了擤鼻子。
王杰希放开了带领他们夺冠的中国队队长，转去紧紧地拥抱每一位并肩战斗的队员。
就像拥抱喻文州一样。
喻文州蓦地眼眶发热。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不合时宜地占领了高地，随机被理智镇压了。
喻文州，你到底有什么立场。
他想要抬起酸胀的手搓一搓发红的双眼——其实不去掩饰也完全没有问题，此情此景，没有哪个选手的眼眶不沾染着眼泪。
但他反而愈发亏欠了。
只有他的眼泪，不是为了胜利。
15
唉。
叶修深深地叹了口气，去抓住喻文州的手。
秀颀的手背，肌腱尤在震颤发热，让他的手指显出一种不正常的屈度。
“虽然我得说，干的漂亮，但是，太胡闹了你。”
喻文州似乎是被突然出现的叶领队吓到了，面上微微显出一点错愕。
——叶修难得见到这人密不透风的外壳稍微松懈，居然在青年一贯温润雅正的脸上看出一丝想要落荒而逃的可爱来。
但他不想戳穿。
他一边为他按摩着手指，一边低了头不去看他，给这位片刻迷失的国家队长一点点时间，去收拾好不合时宜的心思。
叶修与喻文州一般高，低着头的时候，喻文州能看到叶修头顶乌黑的发旋。
他望着那个黑色的漩涡怔忡了片刻，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烦躁。
他尚且不平。
于公于私，叶修，是否与他一样？
他这么想着，便也就这么问了。
横竖周遭欢腾喧哗，不会有人注意国家队的领队与队长，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而叶修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喻文州心口一滞。
他与他不一样。
他是真的，不在意。
16
喻文州突然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
那句话说，人生来便是孤岛。
他一直深以为然。
他是，王杰希是。哪怕那边拿了冠军戒指，正单膝跪地再一次像苏沐橙求爱的黄少天，也是。
但此刻他知道，叶修不是。
他是海洋。
他看着他表面上的鸟语花香。
也包裹着他地底深处的滚烫岩浆。
“叶修，喻文州，到底何德何能？”他终于将这个翻来覆去的问题，问出了口。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样的回答。
又或者，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喻文州，你觉得你不值得？”
“不——”他下意识要反驳。
“那你有没有想过，王杰希何德何能？”叶修打断了他。
这样一句话，这个情境下，怎么问，都会是醋意横生的一句质问。
但是他听出叶修不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个就事论事的简单问句。
喻文州从叶修手中抽出自己被揉得发烫的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17
回国，各自回到战队，新一轮联赛在即。
喻文州被队医勒令只能用讲的，不然恢复速度会赶不上新赛季。
叶修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在喻文州的世界里消失了。
喻文州不觉得意外。
回国之前，叶修有问过他，说，“我喜欢你这件事你也已经知道了，你觉得怎么样？”
喻文州大概是斗嘴斗出条件反射，险险咬住舌尖把那句未经思考的“不怎么样”吞回去。
喻文州有些惊讶叶修是这样问这个问题的。
他心想，你只是暗示了一下你喜欢我，然后，不曾索求，不曾追逐，不曾迈进一步，就站在原地，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又一次利用国际航班进行了一番思考，喻文州还是给出了答案。
但是他知道，叶修不是不曾迈进一步。
在他告诉他喜欢他之前的那些日日夜夜，叶修已经将能做的事情尽数坦荡荡地做了，只不过他一叶障目。
那种对叶修天然的信任与崇拜，大抵，是那人一点一点经营出来的。
分寸恰恰好，比别人多一分，却不足以让他察觉。
而他还是只有那句回答。
喻文州何德何能。
他心内绞痛——大概再不会有人，再也不会有人，像叶修这样润物无声地喜欢他。
何其珍贵。
反而，不可亵渎。
而叶修仿佛只早就知道答案。
低头浅浅啜了一口烟，淡淡笑笑，转身摆了摆手，只身走远了。
18
王杰希？
新赛季第六场就是蓝雨客场打微草。
王姓队长主场迎战，顺便带蓝雨众吃货去涮羊肉。
喻文州看着王杰希一双大小眼严肃地盯着铜锅内翻卷的羊肉力图找到最佳风味的火候，无奈地笑了。
王杰希是最轻松的。
毕竟他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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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